乡村往事之看场

乡村往事之看场

看场多发生在每年收麦子的季节里。九十年代以前，村里人的思想用现在的眼光来看还比较传统，也可以说是僵化的，一切生产活动都是以村庄为中心，在村子附近进行。打麦子也是这样，还是沿袭原来的习惯，在离村庄比较近的地方，找一大片地，再划成一片一片的，分给各家各户，作为各家的打麦场。打麦场离村庄很近，聚集在村子的四周，以生产队为单位，同一生产队的人家都挨着。每年麦子收获以后，村人就会费劲力气，用平板车（架子车）一车一车从地里拉到场里，家里有牲口的用牲口拉，没有牲口的只好用人力拉。麦子全部收割完以后，再集中碾打。

麦子一开始收打，就需要有人看场。看场主要是看守庄稼，防止有牲畜糟践，当然，顺带也防防个别不出奇的村人会做些不出奇的事。

看场的都是男人。家里十几岁半大的男孩或成年的男子都可以。麦子收打了一场之后，看场就开始了。

看场的人可以早一会儿下晌回家吃饭。吃过晚饭，扛上一张凉席和铺褥被子，就要抓紧赶到场里，替换还在场里守场的家人。只有他去了，还在守场的人才能回家吃饭。

夜色越来越深，各家各户看场的人也慢慢都到齐了。找一片风能吹到的凉爽的地方，打扫干净，铺好被褥，再沿着打麦场转一圈，把散落的农具收拾好，就可以躺下，放松劳累了一天的疲惫。

农村夏夜的天空，繁星满天，躺在褥子上，晒了一天阳光的土地透出阵阵暖意，浸入到身上的每一处，满身的疲劳不大会儿就会一扫而光。清风徐来，不知名的夜虫的叫声在静谧的夜晚显得格外悦耳动听。听着听着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那个时候打麦子，主要是依靠牲口拉着一个石磙，一遍一遍碾压，场地又小，曝晒的麦子不多，麦子要全部打完，中间不停的话需要十多天，如果天公不作美，再下点雨，需要的时间更长。因此这一看场，一般就需要一个月左右的光景。

看场的时候，如果白天不是很忙，人不很使慌，那么晚上入睡就不会那么早那么快了。睡不着，就会想各种念头，比如去偷谁家熟透的黄杏吃。但夏天我们很喜欢做的事情，就是把席子铺到一块儿，听收音机里或一块看场的年龄大点的人讲故事。什么三侠五义隋唐演义水浒传等等，我们听得都很入迷，常常是在迷迷糊糊中进入梦乡。有时候年龄大点的人也讲一些神鬼的故事，吓得我们半夜不敢入睡，好不容易睡了又不敢独自起夜。

那个人讲的鬼故事里有一个到现在我还记忆犹新，说的是村里有两个人在夏天夜里浇地，一个人在井边看着井和水道，另一个人在地里看着水并负责改水口。看着井的人沿着水道查看了一遍，看没有什么事了，就躺在井边睡着了，结果醒来，发现自己却睡在一座坟的旁边，吓得地也不敢浇了，东西也没收拾，就跑回家了。自从听了那个故事，在夜里我一个人不敢呆在外边。

也不知道人都是什么心理，鬼故事是越听越怕，却又越怕越想听。每到晚上，我们都会不由自主地聚拢过去，继续听昨天未讲完的故事。那几年这样的故事没少听，许多现在已经忘记，记不得详细的内容了。也知道了那些都是骗人的。

麦子打好晒干，各家各户陆陆续续都拉回家囤起来，看场到此也基本结束，但这时距离收秋也没多长时间了。有的人搬回家睡了，有的人不愿麻麻烦烦来回搬，就留下来，准备接着看秋。

天在晚上早上已经有些凉意了，再睡在露天里也不很适合了。就把场里那些陈年（很少三年以上）的麦秸垛中间掏空，留个小口，里面暖暖和和，也不钻风，留的口子那儿再用几个玉蜀黍杆一挡，蚊蝇也进不去，三四个人睡在里面，甭提有多舒服了。晚上东侃西侃，几个人再去找个瓜地或者果园，偷点过来，之所以说偷，是不想让看瓜看果园子的人知道，或者是感觉好像只有这样做才能有一种满足，说不出来到底是一种什么心理。其实那些看瓜看果的人应该是知道的。记得有一次，偷瓜的人还没回来，看瓜的人就来了，对留在这儿的人说要在这等着吃瓜。吃过以后，还说＂真甜，回头想吃了还要来＂。那时，在农村，摘个生瓜梨枣什么的，根本不算偷。都是些地里长的东西，不算啥主贵东西。之所以看着，和看场一样，主要是防止牲畜的破坏。

麦收秋收都过去了，来年的麦子又种到地里了，天也冷了，也不用看场了。但住着这样冬暖夏凉的窝房，听着蝈蝈蟋蟀这样的歌唱家演奏的天籁之音，欣赏着辽远高阔的夜空里灿烂的星光，呼吸着自由新鲜的空气，品尝着四季的时令鲜果，看场的人都不想再回家去住那低矮的夹生墙垒的屋子了，我也陶醉在这迷人的田园风光中。

虽然星叔多次要撵我回家去睡，我却一直赖着不走，跟着他一年四季在这儿住着，哪怕在冬天。这一住就是几年，直到我到外地求学，才不得不离开这看场的地方。

如今，我离开故乡已经多年，但我忘不了那美好的岁月。无数次在梦中，我又回到故乡，回到看场的地方，重温那段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