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在乡下,一个人去世之后所进行的各种仪式中,有一个叫“撒灯明路”的活动,感到格外亲切和隆重。它将已经离开这个世界的一个人的足迹,铭刻在村庄的记忆中,因为有了村庄的铭记,使无数平凡的人生,显得朴素而浑厚。
所谓“撒灯明路”,就是由孝子怀抱逝者的灵牌或者照片,总之就是象征逝者灵魂所在的物品,由丧事主持者率领众乡亲和亲友,很多人举着火把,在村庄之内游行,所到之处,都要撒下点燃的火把或者沾满柴油或是清油的棉花团,让明灯闪烁,照亮逝者生前走过的路,也照亮逝者身后回乡的路。而游行的路线,都是逝者生前经常走过的村子内的诸多公共路线,比如村口、小河、老井等等。逝者的灵魂在前,火把在前,众亲友和乡邻,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紧随其后。所过之处,明灯闪烁,似乎逝者生前的每一处足迹,都在人们的眼前闪烁。让每一个人,回想逝者曾经走过的风雨和日子,一下子,他与这个村子的联系就显得亲切可感了。
因此,这种纪念仪式,简单而隆重,朴实而深远。这其实是以村庄的名义,照亮一个人生前身后的道路;以村庄的名义,让更多的人,知道有这样一个人,他的影子和足迹,曾经在某一段岁月,穿梭在村庄的怀抱,很终又回归到村庄的泥土之中,而无数这样的穿梭,编织了村庄很真实的历史。
二
一个人,在村庄出生之后,还要在村庄成长。有的人,会在突然的某一天,把对村庄的眷恋装在眼中,离开它的怀抱,到外面打拼。有的人,一去不复返;也有的人,在外面饱经风霜或者厌倦漂泊之后,又在某一天,不声不响地突然出现在村庄。或许当年离家的毛头小子,已经携妻带子,带回了一个完整的家。
见了乡亲们,他总要敬一颗烟,寒暄几句,感叹外面的时光,感慨村庄的变化。或许,他要在不经意间,流露出留下来的意愿。村庄的神经总是很敏感的,正因为这个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留下来”,明显传递着这个人的根即将牢牢扎入村庄的试探。但村庄的土地总是有限的,早已没有空闲的泥土可供他扎根。但是,村庄总会有默许和解决的智慧。于是,没有事先的约定,也会有三三两两的人闲谈这件事,也会有三三两两的人请这个人或这家人做客,给他们送上吃的、穿的、用的。渐渐地,更多的人参与其中。先要解决住房,村上原来的两件公用房闲着,或是某个到外面的人家的院子空着,大家帮着收拾收拾,好歹算是有个“窝”了。至于土地嘛,树林边或是河滩上有一块三四亩的空地,开垦之后就是土地了,一算账,平均下来,比原来村上的人的土地还多呢,多就多吧。于是,没过多久,这家人自然地融入了村庄,和别人家几乎没什么两样了:房子有了,土地有了,鸡也养了,猪也养了,像模像样,有滋有味地过起了小日子。
想想也是,一个在外漂泊已久的人,重新回到村庄的怀抱,把自己的根牢牢扎进村庄深处,没有谁振臂一呼,一切都在无声无息中默契地进行。其实,这正是以村庄的名义,以村庄的胸怀,接纳了一颗疲惫的心。
三
一个人,在外面找到了新的乐土,就要举家搬迁到异地去。于是,他总是先要选择一个出发的吉日,然后,把房子、家具、农具、车辆、骡子等该卖的卖了,该送的送了。联系好一辆大车,到出发的那天拉上该拉的东西,驶向目的地。
左邻右舍、乡里乡亲听到这个人即将离开村庄的消息,总要去上门寒暄几句,叙叙旧,了解了解异地的状况,叮嘱几句。有时说着说着,双方的眼眶就都湿了。有的乡邻和亲友还要摆酒杀鸡,邀请即将离开的一家人做客。到了出发那天,一听村子里响起汽笛声,许多人不约而同地跟着大卡车,去给远行的人帮忙。帮助他们把要带走的东西搬到车上,排列组合,根据物品的形状大小、轻重高低和车厢空间,避免物品相互撞击和摩擦。还要仔细检查和叮嘱,尤其叮嘱路上要小心,平安到达目的地;把锅碗瓢盆带好,不要打碎,意谓不管到了那里,都不要把饭碗丢了,都有饭碗可端,都能吃上饭。
车要走了,离乡的人掏出香烟,一一敬上,哽咽难语。也许是为了安慰对方,这种情况下不抽烟的人往往也会点上。亲友和乡邻把叫做“红”的绸缎被面挂到车上,点燃鞭炮。汽车在噼里啪啦的祝福声中,缓缓启程,村庄的尘土,弥漫在车的上空,落到车中的每一件物品上,落到离乡人的身上。
离乡的人,抓一把村庄的泥土,小心包好,装进口袋。乡里人常说,刚到异地,水土不服,只要在水中放一小撮家乡的泥土,就会没有什么不良反应。村庄的男女老少,都聚集在村口,挥着手,目光送着汽车渐行渐远,以村庄的名义,祝福离乡的人,在异地他乡开辟出幸福的乐土。而村庄,也早将一个人的足迹,铭刻在自己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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