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与她和她_睹物思人_海天散文

   　　六岁，她得肺炎，七十四岁的她颠着一双三寸小脚走十几里路，来看她。她看见她裹的长在一起变了形的小脚，问她疼吗？她说不疼。　　　　她骗她说：你病好了，它们就会长起来了。她信以为真，乖乖的吃药，等病好了，她去看她，她变形的脚依然还是长在一起。　　　　七岁，她偷偷一个人从家里走十几里的路，去看七十五岁的她，她走了三个小时，走走停停，在过那条在那时看来很大的河时，她走到了一半站在河水中害怕的不敢走了。有人通知了她，她颠着小脚，一路跑来，边跑边对她，在远远的地方喊：“别怕，站着别动，等我…”　　　　她出生时被算命的说：命硬，克父克母，要在外避灾到十二岁，于是每年放假，每到过年，她都会被家人送到她那里，。她一天到晚像个小尾巴一样跟着她。她到地里捡豆，她在后面跟着捉蝴蝶，她拾柴，她跟着摘山坡上的野酸枣。她会炒鸡蛋给她吃，做白面的馍馍，在那个吃不饱饭的年代，这些对年幼的她来说，是一种奢侈的诱惑。　　　　每次她回去，她都会变戏法，从一口破旧的木箱里，变出一些在那时看来很稀罕的东西，有时是核桃，或者糖果，或者她放了很久不舍得吃的点心，或者一些平时别人送的糕点。她一直留着，说要留给她。那个木箱，是她那时的百宝箱，她每次去，都喜欢偷偷惦记着那个箱子，和她从箱了里变来的那些好东西。　　　　十岁那样，下大雨，发了大水，村里的人都背着包袱逃难，七十八岁的她颠着小脚带着她跑，慌张的她跑丢了鞋子，她背着她在水里踩空摔了一跤，摔到骨折，在床上躺了三个多月。她哭了，她帮她擦掉眼泪说：“没事，外婆死不了。好着呢”　　　　十二岁，八十岁的她生了一场大病，她拉着她的手，哭着求她别死，她说，要等着我长大孝顺她。她点点头跟她说：“不死，。我妮子还没长大呢”那天晚上，她学着大人祷告：请求上帝，让她快点长大。她怕她死了。来不及孝顺她。她说要买漂亮的衣服给她，还要给她买世界上很好吃的东西给她，虽然，一直到现在，她也说不清，什么才是世界上很好吃的。　　　　十四岁，她长大了，她老了很多了，她每天的生活就是吃完饭，在村子里转悠，视察一遍所有的孩子们。她还会跟在她后面，她见到别人就跟人说“这是我外孙女，看看，长大了吧，还越长越好看了呢。”其实那时，她很黑又瘦，一点都不好看，在她眼里，她却是好看的。　　　　十五岁，她*一次赚钱，她花了一大半的钱，买一块布料给她做衣服，那布料，她一直舍不得穿，每次有重要的人去看她，她都会拿出来跟人说：“我外孙女买的，看，多好看。这布料多瓷实，贵着呢。”后来那布料做成衣服，她穿着在村子里人很多的地方晃悠，有人问她衣服，她就会很得意的停下来跟人说：“我外孙女买的。这好料子，贵着呢”　　　　后来她离开家乡，有时很久不去看她，偶尔传来都是她身体硬朗的消息，她还像从前一样，每天没事找事干，那时她的孙子已经有了孩子，她有时还会帮她的孙子看孩子。一个人生活的她自得其乐。她的生活离她越来越远，只是心里，总会想起那个弯着腰，瘦小而又蹒跚的影子。想起她刻满皱纹，满脸的沧桑的脸。　　　　十七岁，她已经长成大姑娘，她去看她。她已经越来越老，她站在她面前，她半天才叫出她名字，她的眼睛变的混浊，耳朵也背了。她要附在她耳朵上说话，她才听的清。她身体依然结实，偶尔自已还干点力所能及的体力活。她依然一个人生活，只是变的有点脏乱。她做炒鸡蛋给她吃，她吃二口，就放下了，她问她：怎么不吃了？她谎称饱了，她不知道，她已经吃过很多比炒鸡蛋更好吃的东西。　　　　她像从前一样，从木箱子里变戏法，摸出放了很久的点心，她没有吃，她附在她耳朵上，告诉她那已经坏了，不能吃了。看她丢掉那些有点发霉点心，她有点不舍，一个人小声嘀咕：好好的，丢了多可惜。然后自顾自一边忙去。她看着她的背影觉的心里酸酸的。。　　　　十九岁，有一天，她在离她很远很远的地方，接到一个电话，电话里有人告诉她：“她去了。已经下葬，走的很安祥，没有痛苦”让她不要挂念，不要回来。那天下雨，她在电话那头嚎啕大哭，她在大雨中，不顾路人的奇怪眼光，很狼狈，很大声的痛哭，她突然发现，她其实一直在她的心里一个很重要的位置，虽然不常想，却是如此重要的一个人。她没见到她很后一面。那一年她八十七岁。　　　　后来，她经常希望她出现在梦里，只是梦也很吝啬，她很少出现在她的梦里，偶尔梦见她，她都会哭，醒来一个人呆呆的想她，想关于她的一切，想曾经她和她相依为命的那些时光。再后来，她慢慢淡忘在她的生活里，时间让她离她越来越远，远到似乎没有了记忆。她再也没有回过那间老屋。不是不想去，是怕没有想念她的勇气。　　　　她和所有的同龄人的生活规迹一样，恋爱，结婚，生子，从一个人，到二个人，再从二个人到一个人，从这个城市到那个城市，有时想起她，那张脸依然就像在眼前一样清晰，想她走路的样子，想她叫她的名字，想她笑时的样子。想她咪起眼睛看她时的样子。每当那时，她的心里，觉的酸酸的，暖暖的，疼疼的…再没有人会让她如此怀念，如此难忘了…　　　　她三十三岁，某一天，回到那个曾经熟悉的每日嘻戏的地方，，如今却变的满眼的茺凉，*一次，她鼓起勇气，走向她的老屋。远远的，远远的看着，她已经泪流满面。推开那扇关了很多年的门，走进院子，曾经一切变的熟悉而又陌生，老屋变的更旧更老了。她坐在院子里的门槛上，仿佛看到她。她在对她笑。她的眼泪迷弥成河。她对她说：对不起，我来晚了。她好像感觉到她轻轻摸她的头，对她说，“来了就好。。”　　　　她看着曾经的过往，满眼的感伤。曾经高高的屋顶，如今却低矮破落。曾经热闹的院落，如今变的冷冷清清，风景都依旧，只是少了那个很重要的，很疼爱的人。　　　　生命中很多瞬间一闪而过，很多人稍纵即逝。而心里很重要的那个人，却像一粒种子，在心底生根发芽。在心里很深的角落，深藏着，守望着，总以为遗忘了，在某天不经意的刹那间，突然会发现一直都不曾遗忘，只是藏的太深，打开记忆的门，那像洪水一般的温暖和思念，早已决堤成灾，溃败成海。　　　　愿您：在另一个世界，幸福，健康。原谅，曾经的遗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