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你,在那个令我惭愧的下午。
那个下午本没什么特别,直到一个来自阜平的老师晃到我面前。“李俊玲是不是和你一起教书?”我冒失的问。“我们学校没这么个老师。”他断然地答。尴尬的我不好再追问,但你我的过去却鲜活如潮。
我想起在尚黑的早晨,宿舍里不开灯,我俩各自斜拥着被子,半睡半醒中用家乡话抢着讲刚做的梦;想起在图书馆里你悄悄塞我一块泡泡糖,接着就用表情和手势央我教你如何吹泡泡;想起那年五一,我俩骑五六十里地的自行车远征龙潭的浪漫疯狂,到那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将自行车胡乱一放,仰躺在阳光下的清风中嫩草上,嗅着槐花香听着泉水鸣美美的睡了一觉……也就顺带着想起你的名字:刘慧玲!
我恨不得拧自己两下。慧玲,曾经形影不离、同室而寢、同桌共学的你,我怎么能连名字都记错了呢?
其实,大学毕业后,我也打听过你的消息,知道你被分入一所乡中,离家很远,三十多里的山路,逼得你把自行车当摩托车骑;知道你教书很认真,极爱半歪着头含笑问学生:记住了吗?懂了吧?是这样吧?知道生了女孩的你很不得婆婆待见,她常指桑骂槐含沙射影哭天抹泪软硬兼施地要求你要个老二担起传宗接代的重担,你经常气得哭了,住在学校不愿回家……我难以想象那个头发遮着半个多脸的廋小的娇弱的细皮嫩肉的你,怎么经得住、受得了、熬得起?
无忧无虑的校园生活,对女人,也许真的就如梦一场吧。当你我从红楼或象牙塔里,从海市蜃楼或世外桃源,从缥缈的云端或氤氲的玫瑰花香气里走出,主动或不得已地为人师,为人妻,为人母之后,就只得一层层褪去稚气和娇气,在各自的圈子中挣扎着努力,坚强地隐忍,隐忍成一棵比男人还坚硬的树吗?
如此想来,慧玲,你一定还是心甘情愿地跪拜在缪斯的脚下嗅着她衣角留下的馨香,做着文学的忠实信徒吧?你的学生一定如当年的我一样,崇拜着你犀利、纤柔的愤世嫉俗和侠骨柔肠吧?你一定还是在某个月夜披衣而起想着童年的无邪少年的无畏和青春的悸动以及曾经的年少轻狂和书生意气吧?当你把自己当年的调皮捣蛋、聪明灵慧添油加醋地描述给你的学生或女儿时,他们也一定如我一样心醉神驰目瞪口呆吧?你也一定如我一样,在家庭和事业两难中艰难抉择,有时也牢骚满腹怨气冲天甚至委屈得落泪吧?过后也一定如我般又斗志昂扬信心百倍容光焕发地讲课辅导批作业做饭洗衣收拾屋子了吧?
那么,也就没什么好牵挂的了。虽不再趴同一张桌子学习,在一个卧室共居,但走着相同的跋涉之路,合着同样的急促节拍,又有什么孤独可言?何况,思念真是件奢侈的饰品,如中秋月只能美在诗词歌赋里,碌碌如我等,总会因过度困乏而等不到它明亮的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