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天的早晨,拉着室友走在校园的林荫间,她满是欢喜的指着:“慧儿啊,你看,那木棉花,在飘落着,多像这慵懒的阳光啊。”
这花,是木棉花。是的,记忆中的木棉花也是这样飘落的,那只不过是能让人落泪的,在万物复苏的三月,给了我一段放不下的情的木棉花而已。记忆,就这样漾在了静如平镜的湖心。
童年玩耍的舞台,总是有一个不变的布景,就是后山那片树林了。这片树林不是很单调,源于父亲不断地增添树木的品种,农历的三月看起来真有点百青齐放的幻影。而独引瞩目的要数那片木棉树了。“百木齐青,我独放”每次看到那些淡红清香的木棉花,我都会这样称赞道。于是,我也独爱与之嬉戏了。在清晨,我爬上很大的枝丫,看到了似金盆的朝阳,从深黑色、灰白色,到鱼肚白色的云层里倏然就偷跑了出来,牵着我的小手,轻吻着我的脸庞。温暖的一抹,也苏醒了木棉花,细听,木棉花绽放的声音在耳畔萦绕,那绝对是很自然的天籁,我想那是我听过的很美的音乐了。在黄昏,我背靠在树下,从花的缝隙中窥见了宛如镰刀的银月,她害羞的颤颤地飘移着,一层层的云雾追逐着她,我便也从花的一个个缝隙中追赶着月的影子,却发现月的倩影也总是围着这似圆的树榕打转,渐渐地月只剩下一个花蕊那么大小了……我想,这棵独树也多么如我所性啊,喜欢一个人的世界,想拥有自己的舞台。这个舞台很大,但只有这棵木棉树一个灯光能够一如既往的照着我,我是导演,亦是主演,在这里我俯视一切,并且也仰视着美丽,那是蓝蓝的天,绿绿的水。
就在这个期间,我有了自己的配角。7岁光景的时候,我有了自己的玩伴,黄。要说我为什么如此的迷恋黄,也大概是因为黄有那么让我此生难忘的眼神。三月份,是草长莺飞的季节。也是我和黄放生的季节,我们出去散步,去有水的地方捉泥鳅,去有草的的地方逮山鸡,去没人的地方做点坏事。有什么情况,我便奋不顾身的跟着黄跑,每次我们都能幸免于难,每次黄都会带我回到木棉树下,共同分享着一路的收获,每次黄都是馋馋的眼神。渐渐地,我对黄产生了依赖性,甚至对之信任超过了双亲。耍脾气的那一次,离家出走,黄依然跟着我了,毕竟是憋着一口气出来的,所以没有方向,也并没有想夜不归家,不知不觉又走到了老木棉树下。黄,带来了一个玩伴,儿时的我以为那就是家了。一棵小树,两个笑脸,一个黄昏,便是我所有的风景了,黄那时深情地看着我,像是诉说着人间的母爱,我便在日落之前回了家。只是后来我也成了别人眼中的风景,在别人看来我与着风景太格格不入了。我既是主角,便不能与这配角成为朋友,注定人类是高高在上的。黄,是条狗,有着狼性的狗,却有着比人性还纯真的眼神,那眼神是在我的心中永古不能磨灭的。
木棉花怒放的三月。山上还不是林深树密,道路也在春雨的洗涤后变得蜿蜒曲折,大概想在春来之时,野花遍地之时,更显幽美吧。这样的山,这样的农家,用不着“花宫仙梵远微微,月隐高城钟漏稀”“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来形容,可就在这春天的路上,我却能感受得到一种彻骨的冷。很平静的一个黄昏,我与女伴笑谈之后,默然走回家去。家里平静的像无风的夏日午后,我没有能预测到什么,但我又能感受到少了点什么。母亲三步并作两步跨进内屋,突然看着我,眼里带着什么,是害怕还是怜悯?只是淡淡的说,黄,被小偷打死了,在那棵木棉树下打死的。我心里的酸楚,不知道要从眼里流出来了,还是又咽回去了。任那咸咸的东西流着,依然像那棵树走去。那上面有血记,有黄反抗时抓过的裂痕,还有,黄的泪。我能想象出,当时它的无助,一个动物对人类的信任在那时已经全然匿迹了么?木棉花开的正艳,那是我看过的很美丽的木棉花,那是我看过的很悲壮的木棉花。这花大概沾满了血,溢满了泪吧。至此之后,我再也没有看过那么艳的花了,大概也跟着黄离开我了吧。那以后,我当真从不去看这棵木棉树了。
只是那般匆匆昏昏的一别,既不缠绵也不美丽,然而当我现在追写的时候,我的眼泪为何流的比笔尖移动的还快呢?只道是回忆起那些一个人的寂夜,我的眼前满是姹紫嫣红,可我看得见得也只是花丛中那个眼神,那些个笑脸,那些个清晨与黄昏那个小女孩的希望。至今,我依然喜欢仰望,已然不是远山、云树和水了,那又怎样呢?人类教给我用物质的头脑去思考,却也永远只能在地上。还好,我放慢了生命列车的速度,在进入隧道之前我端详了自己,我已经长大成人了,我可以按照自己的轨道去行驶了,却也发现依然海阔天空。
故乡是每个个体生命的源头,记忆的闸门犹如初融的春水,涌溢奔流。故乡的那棵木棉树到底有没有再开花呢,有没有再有像那时的纯纯的女孩和她的小狗呢?我想,那些画似的牵伴总会让我落叶归根的。只是,若要重欢,除是旧时木棉又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