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城并不遥远
胡家屯,一个安安静静地躲在故乡的小村庄,我生在这里,在这里长大,我本来不想去招惹她,就让她留在我的记忆深处,可是,这回我真的没忍住。
胡家屯,坐落在东北平原上的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小村落,几十户人家,大部分以胡姓为主,这也是为什么叫胡家屯的缘故吧,没去考证,我想也不用考证。
其实,很能留在记忆里的,就是乡愁。具体说到乡愁,无外乎成长过程中,那些容易打动人的事儿,凡此种种,喜的悲的,都不例外,是那么的刻骨铭心。
就拿我来说,从乡下跑到省城,很长一段时间,都对小时候的一些想法心存迷惑。为什么村屯之间的距离,近的只有二三里的路,与镇里的距离,不过七里。为什么在那时,感觉会很远。以至这里的原因一直让我找了很久。
父亲为了能让一家人吃饱饭,也是按照当时的政策,带领全家人从镇里下放到胡家屯,从此开始了田间的劳作,从此开始了与土地的交往。父亲做的这个决定,在当时一定很难很难,镇里到乡村的距离也一定很远很远。
大锅饭的年代,父亲挣的工分,一年到头来,还是没有填饱全家人的肚子,期间的酸甜苦辣咸,我的祖辈,我的父辈,领教得非常通透,非常彻底。
胡家屯,处于温带的半干旱半风沙地区,处于西南季风区,常年少雨,春来了,风也跟着来了,就是被冬雪覆盖住的土地,本来墒情挺好,结果还没有到播种的日子,几场狂妄的春风,把本来就不肥沃的土地,又吹得返了贫,都说春雨贵如油,在这里能找到更精准的注解,
每年的春夏,父亲及全家人,和所有的村民一道,盼着那几场懂得农民心思的好雨来临,好让劳作的人们,不负辛苦,不负时节。可是,祈盼终归是祈盼,终究是人们的一厢情愿。
我站在地头,目睹着父亲和村里的大人们挥锄铲地,没有长齐株苗的玉米地里,锄头在争先恐后的跳着舞着,被铲起的尘土包裹着,不时有人停下来,揉着被尘土吹进的双眼,眼睛迷了,距离玉米地的另一头却还很远。人们的生活也迷茫了,不知何处是尽头,即使你诵着千百遍《锄禾》。
气候的因素,土地的贫瘠,技术的落后,层层叠加起来,庄家才不会顾及你有多勤劳,有多能吃苦,一颗种子,终究没有等到秋天的盛宴。
大人有大人的心事,我也有我的心事。
我上初一了,蔡家洼子,距离八里地远的另一个村庄,村西头是学校,秋季开学不久,庄稼已收割,我和小伙伴们为了抄近道,就在属于二队的田地上,硬是踩出来一条毛道儿,毛道儿北面是一块坡地,距离二百米左右,坡地上种着苜蓿草,期间还夹杂着几棵小松树,还有那一座座坟茔。靠边的几座坟茔被狐狸做了窝,很多时候都有狐狸出现在视线里,它们活动它们的,我们走着我们的毛道儿,各自相安。
入冬了,接连几天的雪,让大地变得苍茫,还不算冷,这还是后来听大人说,是那天早晨起了大雾的原因,没能赶上和伙伴儿一起去上学,独自走在这条毛道儿上,被大雾包裹着,我着实害怕了。而且更让我恐惧的是,一个黄色的物体,趴卧在毛道儿旁边不足十米的地方,我怔住了,不敢前进,也不敢后退,看不清是什么,是狐狸吗?我不确定,我往前踱一小步,感觉它只是晃动一下头,再踱一小步,感觉它还是晃动一下头,心里想,不应该是狐狸吧,要不然它怎么可能不跑!直到硬着头皮看清了是一株干枯的蒿草,再也不敢停留,用“逃也似”来形容,我看很恰当。很长一段时间,还心有余悸。我的胆子再也没有变大,直到当兵。
生在北方,长在北方,应该对冬天有颗包容的心,而我对北方的冬天,至今耿耿于怀,谈不上包容,也谈不上嫌弃。说不上恨,也说不上喜欢。尽管母亲也辛辛苦苦地为我缝制了很厚的棉手闷子,但北风的冽,教室里的冷,在滴水成冰的时刻,我的手指背部,都会冻得烂眼哭瞎的,这种境况伴随了我好几个冬天,每每想起,心存忌惮,手指背部留下了太多的印记,告诉我,那些年,北风何其凉。
分田到户啦!人们的心暖了,那一年的秋色变得金黄,家里的窘境在那一年有了改观,只是父亲更忙也更累了,但看得出心情跟以前大不一样了。父亲用他的勤劳和智慧,在农闲的时候,都会赶着驴车,准备好零钱和几斤糖块儿,从一个村庄再到下一个村庄,收起了废品,从破铜烂铁到牙膏皮,甚至还有猪毛,破胶鞋等等很多种,我跟着父亲一起收过卖过废品,冬天的冷,不容你坐在车上,父亲就用脚步丈量着这村与村的距离,努力的驱赶着贫穷与饥饿,父亲时不时的给我几张褶皱的一毛钱的毛票,我就会把每一张都捋平整,数过来数过去,暗自欢喜,不敢拿出来显摆,生怕三哥和妹妹给抢了,哈哈!
有的时候,冷不丁的,让你想不到的,突然来到你面前的好事,我想应该就叫惊喜吧,勤劳善良的母亲,就是这样给我及全家带来了一个大大的惊喜,我放学*一个回到家,母亲告诉我:“去看看炕上放着什么,自己去弄吧。”一个乳黄色加上后边是浅紫色电池盖的收音机,安静地待在那儿,又好像在等我回来。欣喜若狂,爱不释手,来匹配我当时的心情,再合适不过了。
母亲一向节俭,爷爷每年在自留地里伺候栽种的烤烟,收割晾晒好以后,母亲就会把烤烟拿到镇里的市场上去卖,然后只买点儿豆油和盐,舍不得再买其它,况且去了买油和盐,已经再没有多少盈余。你说这是不是惊喜!是不是意外!我觉得是。
这下好了,《新闻和报纸摘要》,评书《岳飞传》,还有广播剧等等,都是我爱听的节目,尤其是刘兰芳播讲的评书《岳飞传》,让我从此认识了抗金英雄岳飞,知道了“岳母刺字,精忠报国”,再后来知道了“直抵黄龙府,与诸君痛饮耳”,长大后又知道了岳飞的《满江红•写怀》。
四十五公里,是从胡家屯到农安县城的距离,这也是后来我长大以后知道的准确数字,父亲赶着驴车去县城拉化肥,需要在县城住一夜,回来时还需要贪黑,我只知道很远很远,远的让我遥不可及,直到父亲和爷爷唠嗑时,爷爷说出了“黄龙府”的字眼儿。
又让我惊着了,爷爷说的这个“黄龙府”和收音机里说的“黄龙府”是一个吗?我迫不及待的插话,问起了爷爷,爷爷告诉我,就是一个“黄龙府”,
岳飞究竟来没来过农安?难道刘兰芳播讲的评书《岳飞传》,那战鼓,那赤兔马,那青龙偃月刀,那流星锤,还有那旌旗猎猎,就发生在脚下这片土地上?就发生在昨日吗!还是仿佛?有太多太多的故事,不仅仅是书中,不仅仅是收音机里,需要细品,仔细品。
矗立在农安县城宝塔街上的辽代古塔,依然挺拔,周围悬挂的风铃依然在风中摇曳,不时传出阵阵鸣响,讲述着古城的过去,古城的现在,还将接着讲述古城的将来,有些故事虽久远,却悠扬。有些英雄的故事一定会代代相传。
每年的清明节或是春节,兄妹几个都会驱车回到故乡的小村庄,不只为祭奠那里的父亲母亲,还想好好看看家乡的日新月异。
古城并不遥远,如果你来!驱车出省城长春,一路向北,七十公里,渐近古城,大约距离五公里,你就会看到古塔,古塔也会看见你,热情豪爽的黄龙儿女,已经张开双臂,准备好了!与你相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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