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八粥香
红豆、黑豆、扁豆、大豆、黄豆……各种豆类熬成的粥,叫腊八粥。这是我们当地过腊八节的习俗。等那一锅粥端出来,豆类们面目全非,汤汁暗红,出锅时炝一点葱花,入口沙沙的,带着土地的芳香,味儿浓郁。从小,都是母亲做给我们吃。而母亲,就是在三年前的这一天离开了我们,从此和我们天人永隔。而腊八节,则成了我们姐弟同一时间怀念母亲的日子。
一早起床,小弟就打来电话,问:“你们什么时候到?”
买了香烛纸钱,大弟开车来接我。半小时后,我们抵达从小生活过的家园,抵达父亲居住的老屋。
老屋从不掩饰岁月的痕迹,依旧斑驳。只是少了一个进门就嘘寒问暖的人,少了满院的豆香味。
旧时的腊八节,天刚微微亮,母亲就叫起我们,去离家不远的小河里砸冰块,用来祭祀。母亲说,小河里的水是泉水,很干净。
我们推着小推车,来到河边。旧时的小河,水是满的,一到冬天就结冰。我们姐弟抡起斧子,在冰层很薄弱的地方下手。
嘻嘻哈哈,整个小河的冰面上,处处都是如我们这般大小的孩子,砸冰只是引子,溜冰、打闹、玩乐是主旨。当然,母亲交给的砸冰任务,是一定要完成的。
啪——啪——啪,三斧子下去,“嘎巴”一声,冰面裂开一道细细的口子。我们退到那道裂开的冰口后面,继续抡斧子。冰面裂开的口子越来越大,直至目标离开“母体”,在冰下的水上左右晃动。我们站在没有砸破的冰面上,用斧子做钩,慢慢把砸下来的冰拉上冰面,我和大弟抬起砸下来的大小不一的冰块,装上小推车推回家。
到家后,冰的大小,由父亲来分派,大点的放到地头,小点的放在井台、牲畜的屋舍,方方正正的放在厨房的灶台上。我们放好冰块,母亲的腊八粥就出锅了。
人手一碗腊八粥,剩下的,母亲盛在盆子里,带着我走进关牲畜的院子里。
打开院门,就是一通鸡飞狗跳。门口的黄狗子拖着脖子上的狗链一下子抱住我,吐出长长的舌头,笑嘻嘻地看着我手里的食盆;鸡们埋头冲向母亲,驴子呲牙咧嘴地叫,羊们拼命撞击关住它们的栅栏门。母亲嘴里骂骂咧咧,在它们的食槽里分别倒进去一些腊八粥,安抚好它们后,再去猪圈里给猪倒上点,寓意六畜兴旺。
自母亲走后,我们再也没看到父亲吃这个“豆豆”饭了。我们也是,成家后各忙各的,过腊八节吃“豆豆”饭这一习俗,慢慢淡出了我们的生活。父亲在这一天,更多期盼的,是我们的到来。
我们一脚踏进老屋的门,就看到父亲清瘦的脸上堆积起的笑容。他不做别的,赶紧从冰箱里拿出早已准备好的菜蔬果品,吆喝着自己的孙子们,吃这个喝那个的,已然忘记他们已经长大。
变老的我们姐弟和长大的孙子孙女们,上学的上学,上班的上班,可是,到了这一天,能赶回来的一定会赶回来。
如母亲下葬时的那天一样,也是个睛天。我们提着买好的香烛纸钱,端着母亲爱吃的饭菜,去墓地。
纸钱在墓前燃烧,我们姐弟看着窜起的火苗,肃穆,沉默。脑海里,却翻腾着另一簇火苗,那是母亲给予我们的,生生不息的温暖。
“麦草拉到家对面的地里——麦草要抖散了堆成垛——麦草垛要避开家门口——早上剩下的冰放在麦草堆边……”
母亲边干活边让我们干这些,还时不时出去看看,有做的不对的地方,再让我们过去整理好。
过腊八节,母亲的仪式感很强,如我们年迈的祖母。
我和大弟在柴房和家对面的田地里来回跑,推着小推车,一趟一趟,像储备过冬食物的老鼠。
终于挨到晚上,那是个大人和小孩都期待的时刻。
我们抱着猫,拉着狗,父亲手里拿着裁剪好的黄裱纸、五色纸、线香、蜡烛,还有早上准备好的腊八粥。浩浩荡荡的一家人,走出家门,走向那个堆了麦草的田地间。
父亲点了蜡烛、线香后,插在地里。黄裱纸燃烧后,父亲向我们头顶的天空一甩,星星点点的火,在我们的头顶上沉浮。母亲拿着五色纸,颇有仪式感地在我们和祖母的身体上拍打,嘴里念念有词,大意就是希望她的儿女们健健康康,家里一切顺遂,来年五谷丰登、六畜兴旺等。这些仪式完成后,父亲点燃麦草堆,我们围着火堆左转三圈,右转三圈,意在转去一年的霉运,转出红红火火的来年。我们的喧哗声,引来对面六叔家的孩子,也一起跟着我们转。母亲的脸上露出笑意,看着她的孩子们被火堆烤得红彤彤的脸颊。她一定看到了,从今以后,那红彤彤的生活。
腊八节是一个传统节日,母亲传承了祖母对这一传统节日的仪式,在陪我们度过的每一个年份里,她都不厌其烦地做完这一切,直到她病倒的那天。而我们姐弟,也都习惯了她的这一传承,配合她完成。
如今,与父亲母亲、同龄的伯父叔叔们都去了另一个世界,小河的水也枯竭了,黄沙代替了冰面。每到这一天,曾经热闹的河面已寂静而渺无人烟。变成黄沙的小河里,一岭一岭的沙波,像极了母亲额头的皱纹,风吹来,一波紧赶一波,很后堆积在一起,被岁月埋藏。
我们回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车子行驶在路上,看到远处有星星点点的火,或隐或现地在村庄的间隙里闪烁。我想,那一定是某一个家庭里的某个母亲,带领着自己的儿女,围着火堆在转。左三圈,右三圈,转去一年的霉运,转来美好的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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