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你无法拒绝一些似乎早已消逝了的物事,正如你无法拒绝吃饭睡觉一样;你也会无法忘掉一些事情,它们就如这绵绵不绝的大山、如这久久不绝的草木,将心路延伸到远方,延伸到只有山才可以绵延到的远方,只有草木才可以连结到的远方。
从银川到固原再到西吉,贺兰山、六盘山、须弥山、火石寨、月亮山,这些生活在大西北的人们并不陌生的大山,延伸着我的记忆,在西吉葫芦河、烂泥河附近拐了弯后就没了名头。但,山还是山,山依山峰连峰,绵绵不绝、奔腾远去。没有学名,人们便把地名加在“山”“梁”“峁”等前面方便称呼,于是便有了生活在这里的人们自命名的某山、某山梁、某山峁、某山沟之称,比如兴隆南山、集家河梁。在它们的脊梁上,草木丛林、庄稼房舍,错落有致、蓬蓬勃勃,应了时令,这个时节,绿色是一望无际的景,绿色是生命的海洋翻卷的浪潮。
多少年来,我一直往返在大山环绕的这条山路上,只为心中那份不舍的牵挂和情怀。他们的音容笑貌,他们的喜怒哀乐,他们的生活点滴,他们的今古凡事,犹如夜色下的星光,时时闪现在我的星空里;犹如大地上的草木,逢秋则谢,逢春则兴,总是将根系盘亘在我的心地。所以,伴着“八百里路云和月”,当我风尘仆仆一路奔来,到达兴隆南山下,一踏上村庄里通往墓地的那条土道时,心里就莫名地激荡起来。看见那块用砖头砌起围墙的故旧坟院,坟地里那些疯长着的黄蒿、冰草、马刺根时,我的心就像被扎了一样生疼,眼睛一热,泪水立时滚落下来。
我不记得我来这里多少次、多少回了,但每次来我都很难过,为故去的亲人,为一个人的现世、今生和后世。
长眠于这里的,是世代的族人,我自然知之不多。除了几位堂叔伯及婶娘们外,很熟悉的莫过于婆婆和公公了,他们先后安睡这里,中间隔了三年光景。
真是草木一秋、人生一世啊!草木入秋枯萎来年又生,而他们在过完辛苦忙碌却并不富裕的一生后,就永远长眠于地下了,除了血脉和记忆如河流如草木,他们个体的生命荒芜得没有一丁点儿的留痕。而我们每个人,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从我走进婆婆家,公公婆婆对我跟对其他儿媳一样的疼爱体谅,对孙儿们更是疼爱有加,留在孩子们记忆中的爷爷奶奶,总是让他们满心欢喜,而我则有另一番情愫,我的情愫与安放他们一生的村庄、与他们辛苦劳作而知足幸福的人生有关。很记得我跟着他们,行走在庄稼地里,听他们讲述村庄里那些永不褪色的古今。他们,和村庄里人们的那些故事背后,流淌着很多的辛酸、苦难、无奈与隐忍,而他们总是表现出与世无争、淡然平和的心态。割麦子、挖洋芋、搬玉米、摘豌豆、搬油葵等的辛苦农事总是让他们很愉悦。烟囱里青烟滚滚时厨房里婆婆忙碌的身影,时常晃动在我的眼前。松软泛白的馒头、香喷喷的青椒土豆丝、劲道的面条、香酥的面拌蒸鸡,若是过节团聚,油汪汪的大锅烩菜、黄葱葱的油香麻花,一家人的幸福时光,在这简单的农家饭菜里真的是曼妙无比啊。难怪大阿伯子(夫的长兄)隔段时间都想吃顿婆婆做的饭菜。我坐月子时婆婆给我做的煎荷包蛋,油汪汪的汤面上飘着翠绿绿的葱花香菜,那香味至今还在我的味蕾上泛活着。
婆婆一直体弱多病,患过中风,治疗后右侧手臂腿脚不太灵便,后因突发脑溢血去世。相较而言,公公的身子板一直还算硬朗,七十多岁时坐车也不犯晕,走一二十里路也不成问题,还能带上自家地里产的玉米、洋芋、茭瓜什么的,搭车送到小县城来让我和孩子们尝。婆婆过世后我和夫接公公来城里住,但是,他不习惯城里生活,不习惯住楼房,加上我和夫工作忙,有一次他在县城生活了几天后想老家了,怕给我们添麻烦,在女儿带他散步时趁女儿玩耍之际悄悄搭车回乡了。正当我们一家人心急如焚四处找寻时,大阿伯子打来电话说,“他爷爷已到家了”。这件事情给女儿感触很深,她为此背负着“把爷爷领丢了”的“罪名”而难过了多年。
记得二老在世时,大阿伯子曾说家族的坟地在老庄,来去近十里多路也不方便,而且老坟院里扎满了坟,以后“进人”都没地儿了,趁娘大(“娘大”意即父母)在,从长远考虑该在本庄荒地里开一块新坟地,看娘大是什么意见。公公活着时就很孝敬自己的父母,所以他坚定地说,他“口化”了回他娘大身边;婆婆则微笑着表示她“无常”(“口化”“无常”都意为过世)后可以从她开始安扎新坟。大西北回族讲究土葬亡人,据说进新坟地的*一个亡人,亡魂会非常惊恐,所以活着时是轻易不这样许愿的。婆婆过世后,家人还是没忍心让瘦弱单薄的她睡进空旷的新坟,让她回到老坟地了;公公过世后遵其遗愿送他回到自己父母身边,这件族人关于后人“无常”后在何处“睡土”的事情就这样不再被提及。如今,二老在老庄的老坟地里,在他们父母的脚下相邻而居,是如此的安静,安静得只有风声雨声,和草木年年岁岁的气息……
隔着厚厚的黄土,隔着纷乱的草木,隔着巨大的时空,隔着永远的孤寂,泪水,淹没了我的前路……
作者简介:苏小桃(笔名素人、晓桃),回族,宁夏西吉县人。
西安那家医院治癫痫比较好武汉哪家医院治疗癫痫武汉治疗癫痫到哪家医院